作者：何　向

　　川北的群山深處，當月光漫過老林鎮(zhèn)山崖上桑樹的枝丫，兒童文學作家張國龍用文字在《山月當歸》里雕刻出了一座成長的碑。小說承載的不僅僅是一個關(guān)于童年的線性紀實故事，同時也是一部獻給土地、人情與希望的詩篇。它以樸素的筆觸，描繪了一個充滿生命力與精神之光的鄉(xiāng)土世界，在樸實無華的故事中蘊含著動人的力量。小說以米鐵橋與米李花兄妹為代表的少年群體，以堅韌的品格、璀璨的智慧與互助的溫情，在鄉(xiāng)土大地上書寫出一段積極向上、充滿希望的成長敘事。

　　小說中，上世紀90年代的川北群山深處的老林鎮(zhèn)，是一片保留了純粹生命力的凈土。這片土地以其獨特的風貌，塑造著在這里生長的少年們蓬勃而又堅韌的人格底色。在這里，麻柳溪潺潺流淌，少年們的生命如野葛一般頑強。作為《瓦屋山?！返睦m(xù)集，小山村的生活仍在繼續(xù)，米鐵橋與米李花兄妹依然面臨許多難題。但是他們始終積極思考、勇敢面對，用勤勞和智慧撐起了家庭的責任，也用知識積極尋求改變命運的機會。

　　溪水畔的芭茅花作為小說中反復出現(xiàn)的意象，其象征意義同樣深遠。它平凡卻也美麗，既默默無聞也年年按時開放，靜靜地與山鄉(xiāng)的光影融為一體。小說中對鄉(xiāng)土風景的書寫，展現(xiàn)自然魅力的同時，也與小說中幾位少年的成長相互呼應：它們無聲地教導著少年們，真正的美并非來自表面一時的華麗，而是源于長期積蓄的內(nèi)生力量與不屈品格。

　　貫穿整部小說的“山月”與它的光輝亦被賦予哲學意涵。它超越了單純的照明功能，成為一種人格的顯影液。月光灑落在少年們稚嫩的肩上，照見了那些他們倔強生長的身影。在光影與靈魂的無聲交融中，山月與少年共同構(gòu)成了一幅深邃而動人的畫卷。這里的風景敘事，實際上是人物精神世界的一面鏡子。這種敘事手法使得小說超越了對鄉(xiāng)村生活的簡單記錄，而成為一場土地與人、環(huán)境與精神之間的深刻對話。

　　除了自然景物，小說也用細膩的筆觸描繪了村落中充滿溫情與活力的日常生活片段。如山灣過年的喜慶場面，“每逢年關(guān)，一定是家家戶戶最為忙碌的時節(jié)，也是最為開心的日子”。殺年豬的熱鬧、豐盛的菜肴、各式的年貨還有不絕于耳的鞭炮聲響徹整個年節(jié)。物質(zhì)的豐富，既是對勞作一年的安慰，也飽含了對新生活的祈福和祝愿。民俗場景與人物的歡聲笑語交織，共同構(gòu)建了一個充滿生機與希望的鄉(xiāng)土生活圖景。這些日常且充滿煙火氣的細節(jié)，讓故事充滿溫暖的人情味。它們也提醒著讀者，即使在最簡樸的生活中，希望與喜悅也從未缺席。此外，學校、公路等新設(shè)施也在《山月當歸》中具有特殊的意義。山灣的學校里，義務(wù)教育日復一日堅守著自己的陣地，哺育著村里的孩子。學校帶來的不只是知識，還有認知范式的轉(zhuǎn)換和對未來的向往；新修好的省級公路除了帶來了便捷的物流更送來了山里孩子出去讀書的機會；中巴車連接著城市與鄉(xiāng)土，承載著外面更廣闊世界的召喚。

　　小說最動人心弦之處，在于它以最質(zhì)樸的筆觸，刻畫出鄉(xiāng)土社會中超越血緣的人情之美。這里的鄉(xiāng)鄰互助并非浮于表面，而是如同山川河流般自然流露。這份人情的溫度，首先體現(xiàn)在少年們彼此的肝膽相照上。當命運的考驗降臨時，每一個微小的善舉都匯聚成巨大的力量。已經(jīng)考上大學的張云蛟，本可心無旁騖地追求自己的前程，但他沒有忘記遠在家鄉(xiāng)的伙伴。他想盡辦法幫助那個因家庭變故而不得不中斷學業(yè)的鄰家妹妹重返校園。同樣，遠在千里之外的陳和平，在深圳的城市燈火中努力打拼，但他心中始終牽掛著故鄉(xiāng)的同伴。他慷慨地拿出自己辛勤賺來的積蓄，資助需要幫助的朋友。這份情誼穿越了山水與距離，證明了無論身在何處，故鄉(xiāng)的根與情感的連接始終存在，他的善舉如同遠方的一束光，照亮了故鄉(xiāng)少年們前行的道路。

　　這種互助精神是鄉(xiāng)土社會代代相傳的生存智慧，也是人性深處最柔軟、最溫暖的底色。故事中，鐵橋、李花兄妹相互照顧，孝順爺爺；康正康和康少康兄弟彼此體諒，共同成長；付曉珍始終掛念著自己的朋友；村主任心系每戶村民的實際困難……小說通過這些真實而細膩的描寫，勾勒出充滿生機與希望的鄉(xiāng)村少年群像。他們或許經(jīng)受挫折，但互相攙扶、彼此鼓勵、共同生長。正是這份人情蔥郁，將少年們的求學、成才之路變成了充滿溫情與力量的結(jié)伴而行。他們之間的情感，宛如山間藤蔓緊密纏繞、相互支撐，最終共同向著陽光生長。

　　少年們不僅實現(xiàn)了個體的成長，更擔負起手持火種的傳承者的使命。小說最終的精神涅槃體現(xiàn)在對“當歸”意象的升華上。這個原本指向地理回歸的中藥名，在文本中被賦予多重能指：是知識的反哺，是精神的還鄉(xiāng)，是鄉(xiāng)村振興的圖景。小說中，哥哥米鐵橋加入了修路的工程隊，希望通過自己的知識和力量，帶領(lǐng)家鄉(xiāng)加速發(fā)展；大學生張云蛟運用經(jīng)濟學知識回到家鄉(xiāng)修魚塘、張羅創(chuàng)業(yè)，敢于做技術(shù)發(fā)家的帶頭人。年輕一代有勇有謀，已經(jīng)逐漸成為鄉(xiāng)村振興的中堅力量。小說記錄下了少年們求學、成長的艱辛，記錄下了他們收獲知識、改變命運和建設(shè)家園的舉措，也寫下不遠的將來，他們回饋故鄉(xiāng)、延續(xù)希望的愿景。

　　小說以近乎人類學考察的精細筆觸和詩歌一般寧靜、悠遠的意味，鐫刻出當代鄉(xiāng)村兒童特有的生命美學。這種美學不囿于田園牧歌式的浪漫想象，而是帶有土地氣息的堅韌與裹挾星光的善良。月光依舊照著麻柳溪的群山，但在張國龍的筆下，月光也照見了那些稚嫩脊梁的拼搏進取，以及那些始終清澈的少年的目光。

　　在《山月當歸》的故事里，挫折與希望不是二元對立的命題，而是相互淬煉的共生體。張國龍用手術(shù)刀般的精確和詩人般的敏感，再次解剖了成長這個復雜的命題，那些月光下年輕的跋涉者告訴我們：只要堅守信念，扎根于腳下的土地，傳遞勤勞與希望的火把，在鄉(xiāng)村振興的進程中貢獻自己的力量，那么生命必將如山月般清朗，美好的明天終會來臨。（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