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把男二號改成一只狗?”
中新網(wǎng)3月30日電(記者 任思雨)“啪”,編劇張了一不自覺地合上了右手食指和大拇指,世界突然安靜下來。無窮無盡的修改意見、制片人的犀利評語……眼前的紛紛擾擾此刻都跟他無關。
為了新片的劇本大綱,他和搭檔孫談已修改了將近九九八十一遍。原本期望名垂影史的兩人,除了劇本簽約時的高光一刻,常常與迷茫和黯淡為伴。
像在比一個“OK”,張了一的兩個手指合上就打不開了,同時,另一只手上多出一張紙——被診斷為焦慮癥的病歷。
這是發(fā)生在電影《銀河寫手》里的故事,而在它的背后,編劇李闊、單丹丹、高群放入的是這些年的真實體會。身處“服務行業(yè)”中的他們,這次想要傾聽自己的聲音,用喜劇的方式寫出屬于編劇的銀河宇宙。
“常萊塢”
在北京影視行業(yè)的“宇宙中心”常營,每天都有無數(shù)創(chuàng)意和故事從上空飛過。
很多編劇駐扎于此,保持著三點一線的日常:走出北漂屋“宿舍”,來到固定“單位”咖啡館一坐一天,中間去面館“食堂”搓一頓,然后返回“工位”,一邊敲鍵盤,一邊等待自己留在空中的故事落地開拍。
很早之前,導演、編劇單丹丹就開始關注這群在常營生活的年輕人,并萌生出把身邊朋友們的故事寫進小說的念頭。
電影《銀河寫手》就從一部剛寫完的原創(chuàng)劇本展開:張了一跟孫談擠在昏暗的燈光下對著劇本激動地暢想未來:“全明星陣容、影史經(jīng)典、票房50億!”在周圍朋友的肯定下,自信爆棚的兩人開始想方設法把故事搬上大銀幕。
但理想總是豐滿,身為乙方的他們面對資方不斷提出的新需求,只能一次又一次修改,比如,“把男二號改成一只狗,是不是更合理?”
作為《銀河寫手》的編劇,李闊、單丹丹、高群曾經(jīng)排過話劇,做過演員,寫過網(wǎng)絡電影,也分別在不同影視項目里合作過,電影里的故事,不少是來自他們和朋友的真實生活。
幾年前,李闊、單丹丹得到一個做院線電影的機會,隨后在甲方的要求下數(shù)易其稿。至于改稿理由,也許只是制片人偶然聽了一段廣播,或是聊天中聽了一個故事?!坝袝r候不是對與錯,而是喜好的問題,他的喜好一直在變,東一下西一下永遠有靈感,所以你也會按照他的要求不停地改,永遠沒辦法完稿?!?/p>
在好友高群的印象里,當時他們的每一版大綱都有不同的亮點,但往往看似隨意的一句修改意見,故事線人物主線就要推倒重來。如此反復十個月,李闊、單丹丹決定退出。
2020年,李闊和單丹丹帶著原創(chuàng)劇本《火星司機》參加了FIRST影展創(chuàng)投,又拉上好友高群一起打磨修改。過去幾年,他們一遍遍創(chuàng)作推翻重建,但由于種種原因,項目不得不暫時停擺。
要不,就寫自己的生活?北漂多年的他們想到那部“常萊塢”的小說,基于三人合作的默契,以及多年的經(jīng)驗積累,在幾天內(nèi)就定下了劇本的主要人物和故事線。
“一個劇本,兩個編劇,三易其稿,四季更替,五味雜陳?!边@次,李闊、單丹丹決定自己來拍,《銀河寫手》也成為了大家從業(yè)以來,唯一一個只有一稿的劇本。
定心丸
“多接項目多拿定金?!苯柚娪?,編劇們講出了影視行業(yè)里無奈又常見的現(xiàn)象。
在劇本簽約的那一刻,大家總有幸福的暢想,好像明天就能開拍了。但在影視項目最初的孵化階段,編劇這一關夭折率很高,等不到正式建組,一直寫大綱、拿定金,就成了很多編劇的主要收入來源。
在《火星司機》項目宣告中斷的那一刻,李闊猶豫過,不如回去找一份讓家人都滿意的工作。在一座城市漂泊十年,沒有一個署名的作品播出,還要不要繼續(xù)堅持?
“《銀河寫手》的出現(xiàn),給我們吃了一個定心丸,讓我們更加堅定了?!?/p>
創(chuàng)作《銀河寫手》期間,李闊、單丹丹抽空領了個證,電影里那款《星際穿越》同款手表,就是單丹丹送給李闊的禮物。他一直想等著真正成為導演時再戴,但當電影終于開機時,手表很快就被美術(shù)指導摘走了——作為重要電影道具,需要統(tǒng)一保管。
這部講述常營的電影,就以常營為圓心、以附近3-5公里為半徑取景,哪里免費、哪里便宜就去哪拍,片尾的感謝名單里,有觀眾熟悉的電影人們,還有熱心提供了場地和一大桌涮肉的火鍋店老板。
曾在喜劇舞臺“灑狗血式”表演的“三狗”組合宋木子、合文俊、李飛,成為了影片的三位主角。但其實,他們是導演組分別多輪試鏡、反復篩選出來的,直到最后選完,大家才意識到“三狗”竟然聚齊了。
“我們是一個非常正規(guī)的劇組,必須要選到我們認為最適合角色的。”單丹丹笑說,“作為導演,能讓演員在我們的作品里面呈現(xiàn)出觀眾從來想不到的一面,這種感覺還蠻酷的?!?/p>
電影里,身兼導演和編劇的李闊和單丹丹加入了不少天馬行空的時刻:
經(jīng)好友提醒,張了一和孫談跑去版權(quán)中心門口蹲守一夜,生怕已經(jīng)改到面目全非的劇本被人提前注冊版權(quán)。等他們走出來時,畫面突然切到黑屏停留幾秒,上面打上了全國六大版權(quán)中心的名字。
這是單丹丹在剪輯室突然迸發(fā)的靈感,她想用惡搞的方式實現(xiàn)一點科普,“如果你想做一個創(chuàng)作者,既會寫又會保護自己就更好了?!?/p>
雞血石
2023年夏天,《銀河寫手》第一次亮相FIRST影展,聽到放映地是五百人的音樂廳,主創(chuàng)們的第一感想是:怎么有那么多座位!
作為新人團隊,他們特意定制了一批印有聯(lián)系方式的T恤,扛著易拉寶四處吆喝路人掃碼,最后,放映廳里座無虛席,全劇組都站了出來,和觀眾們一起坐在過道里看完。
后來在金雞獎紅毯,導演李闊、單丹丹和主演宋木子拿著一沓厚厚的劇本出場——那都是他們這些年寫完但沒發(fā)出來的作品。在星光熠熠的后臺候場區(qū),三人的“博出位”吸引了許多目光。
電影里大家糾結(jié)過的把劇本交給姜文拍、還是閆飛彭大魔拍,都收到了現(xiàn)實的回響:三位導演都看了,周星馳導演也看了,還說希望和導演們合作。
看完電影的沈騰知道主創(chuàng)們曾在開心麻花工作后,還友情客串了片尾的彩蛋。因為第二天有個拍攝任務,大家立刻組起團隊在附近租棚,同時下單三份外賣,希望能借騎手們的工服一用,一位騎手聽說他們在拍電影,特意送完單又回家取了衣服送過來。
順利殺青后,沈騰笑著對他們說,面前這束花就是自己的全部片酬。
從FIRST影展到金雞影展,再到常營舉辦的電影首映禮,李闊、單丹丹、高群一路收獲著力量,感受是“夢幻”。
電影《銀河寫手》里,編劇孫談原本是學地質(zhì)勘探專業(yè)的,當年他在勘探時發(fā)現(xiàn)過一塊疑似雞血石的石頭,偷偷記下了坐標,打算哪天干不下去了,就去把它找出來。
再后來,準備放棄北漂的張了一聽完孫談構(gòu)思的新劇本,突然主動打開了一直合起來的兩個手指。
而在電影之外,從工科轉(zhuǎn)行和“雞血石”是發(fā)生在編劇高群身上的真實故事,他曾告訴朋友,“如果我不去找雞血石、不去打開那個坐標,那就證明我活得還行。”
對于張了一主動打開的手指,他的理解是,“我們還是希望在整個過程中,主人公是被自我療愈,不是被外來的方式打開。能幫助到他、讓他走出來的,還是他自己。”
《銀河寫手》從人物線寫到感情線,再到成長線,三位編劇商榷了很久,最后輕輕在屏幕上打出一句話:“人物沒有成長,也是一種成長?!背砷L有很多形態(tài),在不想改變的時候,那就堅持做自己。
戲里戲外,編劇們還在為夢想努力著。確定的是,他們都還不想去找那塊“雞血石”。(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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